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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贫书记”在扶贫路上殉职 ,连南大古坳村“第一书记”陈建雄扶贫事迹追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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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2/07

星期四

陈建雄离开后的第九天,大古坳村支书唐孟更一来到县城参加座谈会。这一次,他是蹭别人的摩托车来的。“现在害怕坐汽车”,除了对交通工具表现出的恐惧感,他仍无法接受“扶贫搭档”陈建雄去世的事实。在座谈会上,唐孟更一突然情绪崩溃,他双手掩面,试图压低嘶哑的哭泣声。


12月7日,在连南瑶族自治县政府召开的向陈建雄学习的动员会上,一名与他一起工作的基层干部情不自禁地捂脸痛哭。


一阵沉默后,主持会议的连南扶贫办副主任邓妹一接过话头,“老陈虽然走了,但扶贫的目标尚未完成,大家要化悲痛为力量,用更好的工作成绩告慰他。”目前,连南扶贫办新的人事安排尚未下来,陈建雄的工作暂由邓妹一代理。邓告诉现场的人,老陈主抓的几个产业扶贫、金融扶贫项目依然在稳步推进中,“一位扶贫斗士倒下了,还有更多的扶贫工作者坚守在第一线”。


陈建雄(左二)生前与同事在研究精准扶贫工作。(受访者供图) 


回到村子就像回到自己家


这里是大古坳村公共服务中心,是老陈开展扶贫工作近7年的地方。事故发生后,“驻大古坳村第一书记陈建雄”的字眼已被撤去,只留下一张空白的水牌。

坐在一旁的村支书唐孟更一用力地嘬着烟嘴,手微微地颤抖,烟雾轻轻袅袅,悬浮在并不宽敞的接待室内,他的目光飘向窗外,若有所思地回答:熟悉老陈的人都知道,他几乎没啥嗜好,唯独爱抽烟。

2011年夏天,老陈调入县扶贫办工作,多年的基层工作让他与多个乡村结下不解之缘。一本笔记本、一只保温杯、一包红双喜,这已经成了老陈下乡的标配,尤其是担任驻大古坳村第一书记以来,每逢周二联系群众日,他都会开着单位的那辆宝骏牌国产小车,驱车赶往距县城26公里外的大古坳村开展工作。
见面点上一支烟,用流利的瑶话与村民拉着家长里短,在唐孟更一的回忆里,老陈回到村子就像回到自己家,没有一点官架子,给人一种与生俱来的亲近感。


这是陈建雄在大坪镇大古坳村委工作过办公室。


当时与老陈搭档的,还有大古坳村文书唐靖荣。“老陈不善于用电脑打字,而我又恰好比较在行。”31岁的唐靖荣在广州念过中专,他比划着说,老陈负责修改、整理文字,而我在一旁打印成册。


今年7月,老陈曾拍着唐靖荣的肩说,等忙完这一阵儿,年底我个人掏腰包买两条烟“犒劳”你一下。唐靖荣转过头,望着坐在同一条凳子上的老陈,“好啊,这可是你说的呀!”在基层简陋的办公环境下,这对一老一少组合承担了村子里几乎所有的文字梳理和材料汇编工作。


12月6日,连南瑶族自治县大坪镇大古坳村文书唐靖荣指着陈建雄工作过办公室说:“现在想起同他一起工作的情景,心里很难受”。


2017年11月28日,跟往常一样,老陈回到大古坳村,找到村支书等人商量,计划将54户贫困户产业帮扶项目的分红申报表统计好。“产业帮扶对象会有每年3000元的补贴,老陈要求当天一定要落实好统计工作。”唐靖荣回忆,待贫困户逐一签名确认后,时间已接近中午1点,三人匆忙地扒了几口饭,计划于当日下午将申报表交给主要帮扶单位县扶贫办、县工商银行审核签字。期间,唐靖荣因要留在村子处理其它事情,汇报工作改由村支书唐孟更一与老陈一同前往。

14点刚过,尚在村里的唐靖荣接到一通紧急电话,“老陈出车祸了,人被卡在车里。”唐来不及追问,当即“夺”下一辆车赶往事发现场,待他赶到时,120已经到了,医生宣布陈建雄已没有生命体征。在十几分钟前,老陈驾驶的车辆在临近县城的鹿鸣大桥段,与迎面驶来的一辆卡车发生严重车祸,卡车车尾扫过驾驶室,老陈经抢救无效不幸身亡。

坐在副驾驶室的唐孟更一侥幸逃过一劫,但现场惨痛的画面令他的情绪几度失控。他挥舞着被车窗玻璃刺破的双手,对肇事司机破口大骂,声嘶力竭后又瘫坐在地,失声痛哭。

事后赶到的唐靖荣也无法接受搭档去世的事实,他目光呆滞地望着老陈的遗体,语气中夹带着哭腔,“老陈,你忘了你的承诺吗?老陈,烟我不要了可以吗?老陈,村子里都舍不得你,不要走好吗?”

服务社惠及贫困户3964户


二广高速从大古坳村上方飞架而过,巨大的高架桥桥墩“压”在这座深山里的瑶乡村寨上。作为扶贫开发“双到”工作的发源地,大古坳村整体虽已摘掉“贫困村”的帽子,但仍有54户村民尚未脱贫。


陈建雄在驻大古坳村委任第一书记期间,在村头空地建设的五保户住房扶贫项目。


12月5日,是老陈的“头七”,家人们正为其操办魂归故里的习俗。而远在几十公里之外的大古坳羊公其村,村民唐海路八蹲在自家的猪圈旁,筹划着如何将剩余的20头土猪卖个好价钱。唐海路八是老陈挂扶的三位贫困户之一,当时,他还不知道老陈因公殉职的消息。

唐海路八的家原本位于高寒山区,后来经过整体搬迁集中安置在羊公其这一片,由于子女出嫁分家、自己年老多病,唐海路八与老伴相依为命,生活水平始终在贫困线上徘徊。当初老陈到家劝我,趁着自己现在还能走动走动,应该往家庭养殖的方向想想办法。唐海路八走到家后面搭建起来的猪圈前,揭开油布,指着剩下的20头土猪说,在老陈的带动下,我筹集到了养猪的启动金。


陈建雄在驻大古坳村委任第一书记期间,帮助该村贫困户唐海路八家中建起的家庭养猪场。 


“老陈还教我们一次别养太多,饭要一口一口吃,脱贫的路要一步一步走。”唐海路八的老伴在一旁插话道,他把猪看得可金贵了,连南冬天气温低,还专门找来一圈废旧的油布作为保温帘。


唐海路八用手比出一个“六”字:“第一批出栏的土猪卖了34600元,抛开成本和还账的钱,余下600块的纯利润……。”他欲言又止,抬头望了望天边,脸上的笑容尚未展开,随即又消失在满脸的褶皱里。老陈因公殉职一周后,唐海路八才得知噩耗,“今年中秋节,老陈还来到我家看我,这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说到这里,唐海路八又走回猪圈旁,一言不发。

事实上,类似唐海路八的例子还有不少。2011年5月,老陈负责成立了连南农户自立服务社,这不仅使连南成为中国扶贫基金会小额信贷扶贫项目在广东的唯一试点县,也为县内贫困户实现“不愁吃、不愁穿”的脱贫目标提供了重要平台。

“贫困户申报养猪、稻田鱼饲养等项目时,可获得服务社发放的小额贷款。”现任服务社主任潘海英介绍称,服务社5月成立,6月就开始发放贷款,当年累计发放贷款389.6万元,惠及全县157户贫困户。后来在老陈的悉心经营下,服务社的贷款规模逐年递增,惠及的贫困户也越来越多。


据统计,截止至2017年11月,累计贷款金额达14336.27万元,惠及贫困户3964户。“更难得的是,服务社成立近7年来,风险贷款率仅为0.33%,包括因自然灾害,意外遇险等不可抗力因素导致无法偿还贷款的,累计坏账率为0.75%。”

“老陈不是在收发放贷款的路上,就是在统计数据、汇总材料途中。”在老陈的办公室内,摆设依旧如初。略显杂乱的办公桌上堆放着一些数据报表和工作总结,在桌角处,一只圆盘大的烟灰缸和一只玫红色的保温杯又显得格格不入。一位熟悉老陈的同事解释说,加班时的老陈烟不离手,大烟缸省事;而玫红色的保温杯是某农信社的赠品,已随他辗转多地,舍不得更换。

三地频繁来回奔波


今年8月,大古坳村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不大的会议室内,“第一书记”老陈挤坐在中间,其它村干部围坐一旁。


“这个问题很严重”,老陈掐灭手中的烟,将烟头狠狠地按在茶杯内。他环视一周后说,“我们村土地确权工作拖了后腿,尤其是有两个村小组的工作进度十分缓慢。”说罢,老陈又重新点上一支烟,与村支书唐孟更一商量具体的解决办法。唐孟更一事后回忆称,“从未见老陈这么严肃过,他压力一大,烟瘾就上头,手上的烟会一根根地抽个不停。”

后来经过商议,老陈决定分两个队前往村小组督促工作完成,有什么困难的现场了解,努力做到及时解决。在出现争议的村小组,老陈操着流利的瑶话,一面与瑶族同胞了解情况,一面叮嘱同事“土地不确权怎么流转?土地不流转一些扶贫产业怎么开展?”老陈强调,土地确权是农村改革发展的基石。

2014年至2015年间,老陈已担任大古坳村第一书记;从2016年5月开始,他又兼任县派驻大坪镇扶贫工作组副组长,并继续担任大古坳村第一书记。随着工作任务的增加,老陈在连南农户自立服务社、县扶贫办、大古坳村三地频繁来回奔波。

任职期间,产业扶贫和金融扶贫是老陈主抓的重点项目。2016年,经过精准识别,大古坳村共54户列入建档立卡贫困户名单。为做好分类管理、实现精准扶贫,老陈还将每一户贫困户的信息经行归档,并结合贫困户自身发展环境和条件,因地制宜确定了贫困户产业发展规划。针对唐海路八、唐马七四等尚有劳动力的贫困户,鼓励其发展包括稻田养鱼、高山养牛、养猪等在内的家庭养殖业,并取得了初步成效。

今年3月,老陈联合大坪镇成立了稻田鱼苗培育养殖基地,邀请县农业局的技术员给村民授课,积极动员贫困户发展稻田养鱼。同时,还通过产业就业奖补,对发展种养殖业的贫困户进行扶持,在解决“等、靠、要”传统思想的同时加快特色产业发展。目前,大古坳村的稻田养鱼规模发展到近千亩,稻花鱼产量提高了三四倍,每亩可产30-40斤,大古坳村的鱼苗培育、养殖、销售的产业链雏形初现。

“那没有劳动力的贫困户该怎么办呢?”此刻,老陈的烟瘾又犯了,他独自坐在办公室内,吐出一口烟圈,望着向上扩散的烟雾愣神。

他决心要解决这一难题。在回到连南基层工作之前,老陈曾担任广州黄埔工业发展总公司总经理助理、以及连南星连调味料有限公司副总经理,他对市场和金融运作有着自己的见地。2016年,老陈结合镇村工作实际,参与起草了《连南贫困户捆绑贷款实施方案》,方案中,他建议通过农信社放大扶贫资金效益为手段,以投资县内新型农业经营主体、光伏、水电等项目作为丰富脱贫项目产品和合作形式。


陈建雄在驻大古坳村委任第一书记期间,在村民屋顶建起的光伏发电扶贫项目。


“简单来说,将这笔钱装进铁饭碗,每年收益分发给入股的贫困户,作为基本收入。”唐靖荣解释称,合作形式涉及光伏、水电等大型扶贫项目,收益有一定保障。就在入股的第一年,大古坳村的贫困户拿到了800块的“分红”,今年这一“分红”达到1600元。

在大古坳村公共服务中心的广场上,公示栏张贴了一系列数据信息:2015年,大古坳村人均收入4500元。2017年最新的数据已更新为人均收入6300元。

两条尚未开封的烟卷


去世前的一个月,老陈突然戒烟了。“老烟民戒烟,我可真是没想到。”无论唐靖荣怎么试探,老陈始终摆摆手,拒绝昔日的心头好。“老陈是不是也在准备二胎?不对呀,老陈儿子都20了,现在要二胎也过了年纪。”面对村民打趣般的猜测,老陈尴尬地笑笑,始终不愿吐露详情。直至老陈去世后,爱人王依甜才给出了答案。


陈建雄生前与其妻子王依甜在外旅游时合影。(陈建雄妻子王依甜提供)


“今年10月前后,单位组织的体检报告出来了,老陈咽喉的问题很严重。”王依甜接着说,常年吸烟落下的病根一直存在,中途医生建议雾化治疗,但老陈就没有一次按时去过。“一直拖、拖、拖,直到病情加重,不得不戒烟。”说到这里,王依甜又抹了抹眼泪,由于纸巾频繁的擦拭,她颧骨处的皮肤已经结痂,暗红色的一圈。此时,蹲守在一旁的儿子陈秉正递过来一叠纸,小声地安抚着王依甜。

老陈出事时,在韩国念书的儿子陈秉正恰好回来探望家人。11月26日,老陈与爱人一同前往广州白云机场接儿子回家;11月27日,老陈特意早点下班,动手在家准备了几个家常小菜,父子俩大半年未见,太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开口;11月28日,老陈一大早赶往大古坳村开展工作,一去未归……父亲去世后的几天里,不少客人登门造访,而沉默少言的陈秉正则选择待在卧室,翻看一本本旧相册。


陈建雄生前喜欢养狗。(陈建雄妻子王依甜提供)


“那种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关系真的很微妙。”陈秉正趁着人少的间隙,第一次谈起了大家口中的“老陈”。在异国他乡,视频电话总会按时响起,屏幕那头却始终只有妈妈的画面,“爸爸呢?”只有当我问起时,镜头扫过角落,才会出现他发福的身型,一闪而过。

“他不会主动给我打电话,但我其实都知道,妈妈打电话的背后都是他的主意。”陈秉正这次从韩国回来,带了两条当地烟卷。生性内敛的他没有问老陈还能不能抽烟,老陈怕儿子担心也没有提戒烟的事,如今两条尚未开封的烟卷静静的摆放在卧室床头。误会的背后是父子俩性格的真实写照——虽然嘴上不言明,但却在某个瞬间、某个角落,才会察觉对方为自己默默的付出着。

老陈走后的第二天,儿子陈秉正在朋友圈转发了一首歌,并附上一句“我真的很想坐下来和你聊聊天”。依靠在连州老家的墙角,陈秉正想起一年前报考大学时,因为学费等问题,家里人并不同意自己前往韩国,“但他一直坚持说,有出国留学的想法就一定要支持。”陈秉正透露,自己每年的学杂费超过10万元,但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求学之路占用了全家四分之三的开销。

“极度悲伤会令人麻木,但当夜幕降临时,过去的种种又会像解冻的冰水突然袭来。卫生间内尚未被撤走的牙刷杯、衣柜里整齐叠放的旧衣服,还有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旧照片,一次次的‘不经意’提醒我这里有至亲生活的痕迹,但当我呼喊他时,却再也得不到熟悉的回应。”陈秉正说,父亲出事当天,来通知的人迎头就问“你今年多大了?”,我回答“20”,然后才告诉我父亲去世的消息。“我也很想抱头痛哭,但妈妈、爷爷、奶奶已经倒下了,我是家里的男子汉,不能再倒下。”


陈建雄生前与其父母在外旅游时合影。(陈建雄妻子王依甜提供)


12月10日,陈秉正启程返回韩国。出发前,他发来微信告知一切安好,并表示他与妈妈重新约好每日视频电话的时间。在微信封面,他还悄悄的写上了最新的签名:“今年我20岁,他50岁。”


采写:清远日报记者 樊 乾
摄影:清远日报记者 李作描 

编辑:安然

校对: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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