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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艺传承人林怡:色感没有替代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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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本文系《工匠精神——精造企业崛起》第一章。色感没有替代品,好手艺亦是。

 

漆艺传承人林怡:色感没有替代品

 

2016年夏,第一次见林怡,是在她的苏州工作室葆怡堂。

绑着一条大麻花辫的林怡,一只手缠着绷带,用另一只手递上名片:林怡,苏州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

受伤状态,仍要到工作室给漆画上色。“客户等着要,赶活。”林怡说。

60岁的手艺人,在该退休的年龄,反倒更加忙碌,订单排满一整年。日本、法国、美国等国家,也都有她的拥趸。

林怡说,我做的东西,别人一看就知道,这是苏州人做的,这是中国人做的。

作品有了个人风格的林怡,也是参与故宫修复文物的民间手艺人之一,2014年,参与乾隆花园符望阁漆纱窗的复制。2015年,林怡被北京故宫博物院聘为故宫研究院明清宫廷制作技艺研究所特聘研究员。

 

 

色感没有替代品

一进工作室,打断我们谈话的,是一幅巨大的芭蕉。柔和的颜色,让所有人安静下来,慢慢欣赏眼前的金黄、翠绿:


    我问林怡:为何这色彩看起来跟实物一样?

    她笑了笑:那当然,这原本就是大自然的颜色。所有的颜料,都是植物颜料和天然矿物质颜料,色感没有替代品。

坚信色感没有替代品,林怡的漆画全部选用天然颜料。金灿灿的黄色,贴金箔以金属色感作底色,以螺钿颗粒作肌理。摸上去,能感知到细微的颗粒感。不过,这个举动被林怡制止了:只能看,不能摸。

那段时间,正好黄金价格大涨。同行的朋友们打趣,林老师的漆画要升值的,得赶紧预定。

在黄金大涨之前,林怡的工作室葆怡堂,这几年的订单一直是排着长队。酒店、会所、博物馆、展览馆、私人别墅订购的漆画越来越多,葆怡堂主打漆器工艺之款彩工艺。

北京等大城市的一些公共空间,都有林怡和团队成员的作品。北京江苏厅《江苏风光》、《金陵风光》、《苏州园林》、《太湖丰乐图》等四幅银珠推光戗金款彩作品,北京费尔蒙酒店会议厅大门装饰漆画《九成宫》;苏州工艺美术博物馆的《苏州阊门图》……

取材天然的色感是漆画抓人眼球的秘密之一。如果看一下她的工作台,那些颜料并没有特殊之处,骨胶加颜料。林怡看出我们的困惑,说很多颜色,只能在实践中反复试验,才能找到最好的色感。款彩工艺最后一道工艺,是在上彩之后用苏籽油来封闭润色。她拒绝用那些廉价的化工合成颜料,尤其大漆。

大漆,又称国漆,纯天然的大漆,从淡出上辈人视线,又逐渐回归青年人的认知。但是,学漆器手艺,在林怡看来,“必须懂化学,为了找到最好的大漆,林怡连漆树的分布都有研究。她说,漆树科目有上百种,有灌木也有乔木,一般十年以上可以产漆,葆怡堂这两年用的漆,都是秦岭深山里的。她看到明清长洲县志“长物志”记载苏州西部曾有漆树林的种植,2014年去考查过,果然有一些物种的留存。

色感没有替代品,好手艺亦是。

 


给故宫复制文物

2013年,故宫博物院的专家苑洪琪,,在故宫古建的修复中遇到一个难题,与漆有关的,三年半了没有找到答案,恐怕要放弃了。只有一个线索是建造的匠人来自苏州。要在民间找到这些失传的手艺,真像大海里捞针。

沙佩智一听与漆有关,就想到了林怡。苑洪琪在电话里把情况跟林怡说了大概。原来,在修复乾隆花园符望阁时,对于符望阁的紫檀木漆纱窗究竟是用什么材料和工艺制成的,至今没有满意的答案。200百年前的工艺,早已没有档案可查。

当时林怡正好在研究纤维材料和漆,想用麻、生漆、铜箔创作一些作品,作为女儿的嫁妆。

林怡看了样本和频谱仪扫描的显微图片后,推测是在纺织品上贴金箔。家具和漆难不倒林怡,只是织物没有研究,无法确定是哪类纺织品。故宫专家提到,曾试验过云锦,结果一上漆,经线纬线就塌了。林怡猜测,要不可能是麻织物。她让女儿陆曦把全国所有做麻的厂商捋了个遍,一个一个访问他们,江西的一家厂商说能提供最好的手工麻。

林怡用麻做了试样,发现还是不对,手工织的麻再细也有结,而纱窗原件是没有结的。林怡又找到苏州的织罗专家李海龙,李先生说是生丝做的。就在此时,美国的检验报告也出来了,确认是生丝。

从事清代宫廷历史陈列和研究已30多年的苑洪琪说,在整个故宫乾隆花园的建筑里,只有符望阁一处使用了这种漆纱,工艺之精在整个故宫内饰中实属罕见。紫檀木隔扇的漆纱,全世界仅此一例,没有其他材料可供借鉴。能在民间找到这些手艺人,要碰运气。

林怡和李海龙等民间手艺人的出现,最后让跨了漆器、织罗、贴画等三种传统工艺的符望阁漆纱,重新复活。

如今,林怡参与的髹漆部分复制已经完成了。纱窗周围的漆画,她正在反复试验,是怎么画上去的。

恢复故宫文物过程中衍生的技术问题,承载了大量的信息。林怡说,这就是为什么外国人花钱帮中国人来做复制的原因。故宫符望阁的整体保护修复,由美国世界建筑文物保护基金会和故宫博物院共同进行。201410月,林怡在故宫向美国世界建筑文物保护基金会的专家团队,讲述漆纱复制过程时,提到中国汉代的漆纱技术已经成熟了,并以PPT的形式,解释了漆纱的复制过程,国外专家听的入了迷。原来,国外专家不仅仅是要复制的结果,他们更想获得文物背后承载的技术、历史、文化的诸多信息。

复制过程中,外国专家会不断向林怡提问:你能讲一下为什么是这样做,而不是那样做?他们凡事喜欢用数据来表达和呈现。修复结束后,林怡把数据交给故宫苑洪琪老师,她知道,博物馆的数字化是国际通用语言

数字档案也是林怡一贯坚持的。在她的工作室,堆放着大量的卷宗。每一件作品的创作理念、所用材料、保养方式,都记录在案。这些资料,如果客户需要,她也会提供。林怡说,中国手艺人忽视档案记载的问题,她不能忽视,其中还有从业者的传承与个人信息的版权问题。

为故宫做复制文物时,林怡遇到的美国专家格雷戈,让她决心继续提高为手工艺建立档案的水准。

格雷戈用肉眼可以辨识波士顿地区38位工匠手工艺品,还能看出用的是什么工具。他带学生来林怡工作室,看到林怡的工具说道,手工艺不只是看结果,还要看过程,工具是首要的。

林怡准备写一部《葆怡堂漆器》,将苏州漆器的制作工艺和数据记录下来,还包括工具、制作程序等等,最后交给档案馆,流传下去。

所以,有人说林怡给故宫修文物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过去三年多研究不出来的技术,反而被她找到答案。林怡很不客气回应,复制是经过反复的试验研究出来的。

外行只看到结果,并没有看到林怡40年的漆艺功力背后,长年累月翻阅了多少古籍,看了多少展览,钻研了多少工具书,走访了多少民间手艺人。

 


人生没有白走的路

高中毕业的林怡,正好赶上了苏州漆器复兴的机遇。只是,前半生的命运,都是在分配体制下,被推着走。

拥有4000多年历史的苏州漆器,蜚声海外。至清朝,苏州与北京成为雕漆工艺中心。自清以降,渐渐式微。民国时期这里聚集了有堂号的500家漆器作坊。苏州比较富裕,当时官宦、商贾集聚,民间婚丧嫁娶需要大量漆器。苏州园林古建发达,建筑中也大量使用漆器。往大里说,漆木成器,房子难道不是一个器吗?因为有香山帮,苏州的漆器与古建筑的髹漆技术一脉相承。苏州的水土造成了御窑金砖和古建技艺的发达,也造就了苏州漆器特殊的材质和工艺。

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渐渐恢复生气。1965年,苏州工艺美术局重新组建了苏州雕刻厂。

1973年高中毕业的林怡,被分配到苏州漆器雕刻厂,在设计部门学家具设计。,漆雕厂和玉雕、红木雕刻合并成为苏州雕刻厂。6年家具设计,林怡搞明白一件事,中国建筑的结构,就是家具的结构。建筑的髹漆工艺,就是漆器的髹漆工艺,如果对中国建筑不了解,对漆器也就不能从根本上认识。

再者,当时的设计部门与雕刻、上漆等多部门有业务,几乎要跟所有工序打交道,这对林怡今后的独立创作打下了牢固的基础。

比别人都勤奋的林怡,在工作第三年时,就获得了一个长见识的机会。1976年,漆雕厂选派一部分年轻人去北京观看首届工艺展览,,发展起来的一些手工艺作品,堪称是中国工艺美术的复兴。

那是林怡第一次去北京看展览,也第一次参观了故宫。看到故宫里的工艺品,一下子被震撼到,原来匠人的手工艺可以达到这么高的水平。一方面看到自身很大不足,要学的东西太多,一方面也找到学艺目标,立下志向:将来也要做件艺术品,来北京参展。

北京一行后,林怡回到苏州如饥似渴学习。1979年工厂又分家,苏州漆雕厂独立挂牌,林怡被分到漆雕厂,一辈子,就与漆器手工艺再也不离不弃。

1979年进入漆雕厂没过两个月,林怡腿受伤,在家休养两个月。她开始学画画,后来,考上了职工大学的工艺绘画专业,专门学习花卉和走兽,老师们个个都是高手。其后,又跟着上海的老师学习了动物素描基本功。

考虑到研究日本的建筑和手工艺,又去学校学日语。每周,林怡只给自己留出周六一天处理家务。两个晚上读日语班,三个晚上在学校上自修,星期天一整天在外面画画。她说,自己是笨鸟,就要刻苦一点。

在漆器厂待了快30年,42岁的林怡开始决定自己掌握命运,离开漆器厂。2000年,她和丈夫创建了自己的工作室——葆怡堂。

 


艺术有无限可能

1999年离开漆器厂,林怡觉得储备的技能足够独立了。当时,林怡每月工资430元。

漆器厂那些出口的漆画,大都是团队创作,按照固定的流程、不变的套路做出来,是工艺品,对于个人来说,没有创作的空间。林怡想创作出属于自己的艺术品,而不是吃大锅饭,做那些千篇一律的工艺品。

有的同事不理解,以为林怡是不满哪位领导,或者不满薪酬待遇。那会儿整个漆器厂人心惶惶,这些计划体制下诞生的集体企业,正面临解体。有人一听林怡要走,就悄悄告诉她,听说国家要放弃轻工发展,苏州很多民间手工艺协会都要解散。早离开早打算是好事,再过几年,留在这个市场的,一定是有真本事的手艺人。

单干的林怡,订单多的时候,一个人忙不过来,就找漆器厂同事们帮帮忙,让他们做点私活。

2003年,原来漆器厂的很多同事找到林怡,“我们以后不用偷偷摸摸来你这儿干活了,以后就在葆怡堂上班吧。”

原来,真如她辞职时朋友说的,苏州二三十家的手工艺轻工企业,把资产一拍卖,散伙了。

林怡很心痛,这批手艺人散了,再找到他们就很难了。她的一些同事自谋生路,大都改行做了其它营生。再后来,葆怡堂的订单越来越多,这些同事也都重回老本行,跟着林怡一起做。

从被动接受职业,到主动创造事业,林怡对手艺人的理解有了更多的感慨:

“工匠精神,其实最根本的就是四个字,生存之本。所有的努力,都是基于生存的,手艺就是吃饭的本事,生存的资本,你连这点东西都没有,你还能生存吗?,离开手艺,全是空的。要生存好,从业者的职业道德非常重要,不能有欺骗。违反了这一点,也不会走下去。”

失散的同事重回漆器这个行当,女儿陆曦也拿起了刻刀。

林怡虽然也想过把手艺传给女儿,但她不会去强迫女儿的职业选择。她甚至不知道,整日沉浸在漆画里,反而把女儿推远了。

生完女儿一个月,林怡就背着女儿写生。女儿陆曦现在都有印象,母亲总是在忙。小小年纪被冷落,女儿对漆画起了逆反心理,“你就忙你的漆画好了。”直到上大学,也一直抵触,专业不选艺术,工作也不碰。

忽然有一天,学过古琴、书法的女儿陆曦,再也抵抗不了漆画诱惑,拿起刻刀,在母亲的工作室一坐就是一整天。“艺术是给人无限可能的,坐在那里,找到了真正的自己。”

看着女儿利用周末时间,在工作室跟着老师傅们学了两年,水平比很多人学十年还要表达到位,林怡欣慰极了。

女儿是最像母亲的那个人。林怡知道,周末工作室最后走的一个人,一定是女儿。她不知道的是,女儿为了练好刻刀,在操作台上摆一面镜子观察用刀姿势,从连书法中笔锋的走势,揣摩刻刀的走势和刀锋在哪里。

林怡的父亲是一位农学教授。受丈夫影响,林怡会自己做衣服,理发。结婚后,丈夫从来没有在外面理过一次发,都是让林怡负责。

有一天,林怡发现女儿的刻刀,是自己制作的。她高兴坏了,想到了钳工手艺极精的公公,女儿有爷爷动手能力强的天赋。

公公去世前,给林怡打造了一套刻刀。林怡一直没舍得用。现在她知道该怎么用了,“留给曦曦。”

“再过三年左右,漆画也会是我安身立命的所在了。”陆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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