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水产养殖基地交流组

年味‖香碗、甜烧白、粉条烧鸡,川中丘陵的家乡味道

只看楼主 收藏 回复
  • - -
楼主

作为专业美食工作者,我的一部分工作就是四处去品尝各种美味佳肴。不管是大都市的高档酒楼,还是偏远小镇的无名小店,我都保持着同样的态度;不管是高档的燕鲍肚参,还是稀奇古怪的腤汤牛瘪,我们都保持着同样的兴趣。经常有人问:你们吃过那么多美食,哪里的菜最好吃?什么样的菜最让你难忘?

千菜口中过,味道心中留,要说能在每一个人心底刻下深深烙印的,也只有故乡的味道了。

是的,故乡的味道,那些哺育自己的味道。从生理味觉来说,在那些千滋百味的菜肴当中,故乡的一些菜肴微不足道,但是从心理味觉来说,只有故乡的味道才会跟随自己一辈子。

我平时经常出入宾馆酒楼,就为拍摄并品尝美食,即使没出去采访,坐在电脑前面对的也多半是美食文章和菜品图片,因此,故乡的味道往往是在夜深人静时才从脑海深处浮现出来,可能是因为这一点吧,我们都特别珍惜回家乡的机会,只有回到故土,我们这些游子才能吃到久违的故乡味,那些烙在灵魂深处的家乡味道。

我的家乡资中县,地处川中丘陵地区。家乡的味觉记忆,第一个就是甜。记得在我刚读小学时,还没有实行包产到户,资中作为甜城内江下辖的一个县,境内坡地广种甘蔗。那时几乎每个公社都有自己的糖厂,而每年一到冬季,往糖厂送甘蔗的人总是络绎不绝,有时甚至连绵一两公里。如今,家乡田园取代甘蔗的是各种水果,比如资中所产的塔罗科血橙就远近闻名。

球溪河鲶鱼和兔儿面,是名声在外的资中名吃,但县城和球溪河都离老家较远,所以这些菜点跟我的味道记忆没有关系,在我记忆深处留下了烙印的,倒是如葱黄炒肉、粉条烧鸡、香碗这样的一些乡土菜。

从读书到工作,我在成都已经生活了20年,但却从没在市场上见到过有葱黄卖。葱黄与大葱相近,只不过栽种方式稍有不同,就像韭黄与韭菜的差别一样。先在一小块土里密集地培育小葱苗,长到十来厘米高时,再移栽到地里,每隔一段时间就往其根部覆盖泥土。

虽说葱黄的葱叶部分与普通大葱一样,但其茎部却因被泥土长期掩盖而变得洁白修长。韭黄和韭菜的味道不一样,而葱黄和普通大葱的味道也不同,两相比较,前者口感更柔嫩,辛辣的冲味也稍淡。家乡人一般都是将葱黄和肉同炒成菜——切寸段,配泡子姜片和泡椒节,下锅急火爆炒便好。葱黄炒肉吃起来鲜香微辣,特别下饭。


资中县盛产红苕。在以前,红苕是家乡人的主粮,那时许多家庭一年到头都难得吃上一顿白米饭。后来,水稻普遍增产,红苕才渐渐从饭桌上隐退,其主要用途也发生了变化,一是喂猪,二是打粉。我们说的打粉,就是从红苕当中提取淀粉。红苕淀粉除了少部分用来做滑肉或炒菜时勾芡,大部分都拿去做红苕粉条了。以前,家乡人一般都是自己在家出粉(即做红苕粉条),每年深秋挖出红苕打成粉以后,就有专业的师傅挨家挨户地上门帮主人“出粉”。这些人取部分红苕淀粉先烫熟,加入红苕淀粉和清水调成稠浆后,再放入有眼的漏勺,用手在上面不停地拍打,勺里的粉便呈线状流入沸水锅,粉条稍煮便熟,随即捞入清水桶浸凉,最后用竹竿挂起来晾晒。家乡人自己出粉,一是为省钱,二是为自己吃着放心。

红苕粉条可说是百搭的烹饪原料,但家乡人喜欢用来烧鸡。干粉条先用淘米水浸泡透,散养的农家土鸡经宰杀治净后,剁成大块。把大锅“烧辣”,倒一点菜油并挖一坨猪油进去烧热,下鸡肉块煸干水分后,放入自制辣酱、剁碎的泡椒和泡子姜一起炒出颜色,随后掺水慢煮。

家乡的鸡都是敞放散养,平时在竹林草丛里自由啄食,所以肉质紧实,下锅后得慢火长时间地焖煮。煮一小时左右,再把泡涨的粉条加进去稍煮,最后加盐,撒入蒜苗节和芹菜节。

红苕粉条本身并没什么味道,单独做菜吃还感觉“痨人”,可与鸡肉相配搭,就变得鲜香味浓,常常比鸡肉还受欢迎。在成都,我偶尔也做这道菜,可不知道是因为鸡不土,还是红苕粉条质量不好,反正做不出在家乡吃到的那种味道。


小时候,家乡的经济条件普遍不好,各家粗茶淡饭能填饱肚子就已经不错了,因此像葱黄炒肉、粉条烧鸡这些菜,平时都很难吃到,偶尔跟着爷爷赶场下趟馆子,哪怕是吃了盘“肝腰合炒”也能回味一年。在平时,家里要来了客人才有机会大开油荤,每次打牙祭,除了能饱口福外,大人们摆神怪仙狐之类的龙门阵也让我很着迷。那时每次上桌之前,大人都要反复叮嘱,以防我们在碗里翻来找去地挑肉吃,那时的人都馋肉呀!面对肉食的诱惑,大人得防止自家的小孩子在客人面前显得“穷痨饿虾”而有失礼数。

小时候,母亲总是想方设法地改善我们的生活。因为缺米少盐,她在煮饭时就多掺几瓢水,再加入土豆片、四季豆等素菜煮成稀饭,米煮至“爆腰”后,再扯点面块进去,煮熟后加点盐和猪油,便做成了一锅热乎的面疙瘩稀饭。

资中产的冬尖虽说全国闻名,但普通农家自己制作的却不叫冬尖,而是叫盐菜。名不同,味道也稍有差异。记得在每年的冬季,母亲都会用青菜嫩尖做几坛盐菜,那是过年制作咸烧白必不可少的辅料。我每次回老家,都喜欢带些老盐菜走,用盐菜与猪肉末炒成肉臊子,这可是佐粥拌面的高档货。

家乡饮食的最高规格莫过于办席。不管是哪家办红白喜事,乡邻亲朋都会去参加,动辄就摆二三十桌。只要是办席,主人都会请专门的乡厨来操办。三蒸九扣摆满一桌,其中尤以香碗最受推崇,若是席上没有这道菜,不仅厨师的水平会受质疑,主人也会被人说闲话。

香碗,正式的名字其实叫镶碗,因为碗里的菜是由几种色泽不同的原料拼在一起的。乡下人都习惯称其为香碗,可能是因为此菜吃起来特别鲜香味美,也可能是因为“香”与“镶”谐音,而“香”更便于书写。

乡厨一般只负责制作主菜和指挥,切菜打杂之类的事,往往是请乡邻来做帮手。平时就爱帮忙的母亲,也学会了制作咸烧白、甜烧白、香碗等“大菜”,只不过这些菜母亲仅在过年时才会做。早在过年的前两天,母亲就开始为年饭做准备。

她提前一天就把黄豆泡好,次日用石磨磨成浆,而磨浆一般都是由我们这些半大孩子去完成,我负责推磨,弟弟往磨眼里喂豆。豆浆磨好后,把大纱布的四角捆扎在一个可以活动的十字架上,把豆浆倒进去后,再双手握住十字架不停地摇动。

滤去豆渣后,再倒进大锅烧沸并点入盐卤,要不了多久,豆浆就凝结成一团团的豆花了。这时,母亲总是会先舀上一小碗,加点白糖递给我们。一碗香甜热乎的豆花很快便吃完了,完全不解馋,再想来一碗时却会被阻止。母亲把点好的豆花倒入垫有纱布的密筛,窖水便会慢慢地渗出来,想让豆腐老一些,还可以把纱布折过来,压上重物。做好的豆腐可切片煎成“两面黄”,一般在煎的时候就已经被吃我们吃掉了一小半。豆腐全煎好后,再回锅加自制的辣酱烧一会儿,起锅前加点蒜苗和芹菜,就像是简约版的“熊掌豆腐”。剩下的豆腐可以先捏碎,混合点猪肉末搅匀,再捏成丸子下锅炸。吃时只需回锅稍烩,起锅前加点嫩豌豆尖和芹菜叶,这道菜在我们老家叫烧锅丸子。

母亲在准备做年夜饭时,甜烧白、咸烧白一般都要一次性地做十来份,可以从大年三十吃到正月十五。

制作烧白并不难,而让我打心眼里佩服的其实是母亲做的香碗,这可是技术含量很高的一道菜。做香碗得先摊蛋皮,仅这一项准备工作,就让许多人想放弃。在酒楼的厨房里摊蛋皮很容易,即便是城里的普通家庭主妇,使用煤气炉和不粘锅摊蛋皮,也不难。以前在乡下,做饭菜用的都是柴火大灶和无耳大铁锅,锅边沾满了柴灰锅煤,这种条件想摊蛋皮谈何容易。每次摊蛋皮之前,母亲得先切块肥肉去炙锅,这么做可以让锅底润滑,以便蛋液顺畅地流动。正式下锅摊时,父亲往往会过来帮忙。他用布包住锅边端离火口,等母亲倒进蛋液后,便不停地旋转铁锅,让蛋液自然流成相对规则的圆形。


要说最费力气和时间的环节,还当属剁肉。选猪精瘦肉切碎了,细细地剁成泥,可同时加点姜和葱一起剁。现在有些人喜欢偷懒,他们把猪肉拿到街上去绞碎,而这样做出来的香碗口感要差很多。把肉剁好后,加盐、胡椒粉、味精和少许的清水,搅打上劲再抓起一团来放蛋皮上,捏成长条并裹紧了,在收口处用蛋清粘严实。逐一裹完后,摆在蒸格上,再放进甑子蒸30分钟。

在农村,只有乡厨家里才有大蒸笼,谁家办席就用车拉去蒸东西,一般家庭只有木甑子,用来蒸饭或蒸菜。我们家的甑子只有年节和请客时才能派上用场,蒸菜时很有讲究,咸烧白放最下边,香碗放中间,甜烧白放最上面,次序一错就要出乱子。


香碗生坯蒸好后,取出来晾冷,切成厚片来摆碗底,上边放炸好的肉丸、炸酥肉和炸排骨(在炸酥肉和排骨时,都要先裹一层厚厚的红苕淀粉)。把摆好了的香碗再放进甑子,蒸约1小时取出来翻碗,一般是用大碗或小盆来盛,并且是要垫一些嫩豌豆尖或者是煮软的菜头,最后灌入调好味的清鸡汤。制作香碗,母亲总是抱着一种虔诚的态度,比如肉得由她亲手剁制,汤一定是用鸡汤,绝不会减半分工少一丝料。

如今农村的生活已经大为改观,但咸烧白、甜烧白、烧锅丸子、粉条烧鸡等大菜,仍然是母亲过年时的保留菜品。前 年春节,六岁的桥姐姐吃着奶奶做的香碗,直称好吃,可刚一下桌子便又问我什么时间可以去吃肯德基。一岁多的小侄女吃得满嘴流油,但不知道她以后会不会想起奶奶制作的香碗。如今,像他们这样在城里长大的孩子,很少吹到老家的风,喝到老家的水,吃到老家的菜,只怕以后家乡的味道已没办法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了。



举报 | 1楼 回复

友情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