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天地】李建州∕锦鲤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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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州∕锦鲤的眼泪
最近几年，突然间多了一些嗜好，或栽花，或养鱼，初始信心百倍，昼侍夜奉，甚是勤恳，几近于醉痴。日子稍长，便缺了耐心，一曝十寒，再衰三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等到猛然想起，再去料理，早已物是人非。睹物思怀，忆念曾经沤珠槿艳、石火风烛的美景，噬脐莫及，追悔不已。
去年初春，或网购或现买，新添四十余盆花卉，网购一口鱼缸，央人从市区购买锦鲤数次。初始，花艳芬芳，馥郁满室；鱼跃假山，生龙活虎。每每上课回来，拖着疲惫之身，或赏花，或观鱼，如释负重，心情自然洒脱。间或，再沏壶茶，抽支烟，写写小段文章，生活别是一番风味。后来，适逢工作繁多，又因疏于自我调理，便推天混日，不思进取，花卉、鱼苗跟着倒霉。暑期结束，因工作重新调动，环境发生变化，那些花卉、鱼苗被拒之千里之外，等到寒假归省，早已面目全非，不堪入目了。
每每想起，最令我难以释怀的，便是那些锦鲤。
第一次养鱼，缺少经验。那些新购的锦鲤，大则悠闲吐泡,小则成群结队,看似自由，孰不知，一夜之间，个个鱼肚朝天，不省“鱼”事。或悲伤，或无奈，我沉重地一只只从鱼缸中捞起。我不想就此而放弃，适逢有位老师养鱼多年，与我隔墙为邻，我便寻他指教。他直言不讳地告诉我诸多养鱼技巧与常识，消毒、晒水、换水，经历一番打点后，第二次养鱼则有了进步。
第二次购买了十条锦鲤，一一入缸。但见条条锦鲤，藏匿于假山之后，嬉戏于水草之间，再加以灯光点缀，虽则鱼缸不大，却甚是风景宜人。若此知足，便可！
孰料，我贪心不足，又因他人言及，养鱼不得偶数（我至今不得其理），适逢街道买鱼，便购得五条入缸。初始，鱼儿逐尾嬉戏；继而，便是乜乜斜斜，左翻右覆；最后，竟是白肚朝天，惨不忍睹。那段时日，我夜夜闻水声，时时心不宁，甚至有种无胆看鱼的窘境。更为难堪的是，那群后置的鱼苗，竟带有严重的黑斑病，致使所剩无几的几条锦鲤，浑身沾满黑菌，垂头丧气，奄奄一息。
每隔鱼缸而望，顿觉锦鲤痛苦而泣，似在怨我贪心不足，草菅“鱼”命，置它们的生命而不顾。倘若它们懂得言语交流，与我争论，我以何言予以释解，以何举予以慰藉？一条黑锦鲤，宛若人患有癫痫，狗患有狂犬，无数次地或撞向厚实的缸壁，或在水中翻腾，或闪电般乱窜，仿佛要冲破这透明的束缚，寻求新生。
我心似滴血，眼角有泪，汗流至踵，惭愧之极。网上查询，药店购药，石庆数马，精心呵护。数日，心悬于空，难以搁实。约莫半月有余，劫后幸存的七条锦鲤，终于度过了危险。
早起晚寝，必要立于缸前，驻足自赏一番。都言鱼有七秒的记忆，我未曾查证。但我确信，锦鲤的记忆，非同寻常。
每晚，我准时清理鱼缸残污，顺带搁些鱼食。那些似曾酣睡缸底的锦鲤，但见缸盖掀起，便一跃而上，张嘴摆尾，争先恐后，嬉戏追逐。它们吞吃鱼食后，并不急于潜回水底。倘若伸指入水，它们或争抢吮吸指头，或是摆尾抚手。叉开五指，它们又窜来窜去，蛇形而过。轻闭双眼，手感甚痒，别是一番享受！
记得某次，孩子因好奇也伸手入缸。鱼儿却惊恐沉底，不复上游。直至后来，多日投食，方才领悟一番滋味。
惜兮！自去年调整工作岗位之后，我取舍难留，便狠心将那些花卉以及锦鲤留存于老家。母亲也是勤快，隔数日，换水，投食。中途回过几次，鱼儿也少了许多。等到寒假回去的时候，鱼缸已经空了，里面搁置了一些诸如供氧泵、水草、假山的物什。
闲暇时，母亲说起过，在我走后不到两月的时间里（那时正是大忙时节，家人都在忙于果园），家中正值秋收大忙时节，几乎每天吃饭都是争分夺秒，狼吞虎咽，更无暇顾及那些鱼了，很多鱼都相继死掉了，只有一条淡黄色的锦鲤，活了很久。她说，那是某次我晚上打电话，让她给鱼缸投食的时候，她没舍得开灯。抹黑走进客厅，便误将给花卉追肥用的复合肥颗粒投入了鱼缸。等到第二次投食才发现放错了，但那条鱼依然顽强地活着，直到深冬来临，那条鱼因水结冰，才窒息而死。
我没有抱怨母亲，也没有见过母亲捞起鱼儿时的场景，但我确信，那些被我搁置家中的鱼儿，定是源于不堪孤寂，悲痛欲绝，流泪而死。
第二次养鱼就这样宣告结束了。
今年初春，开学返校，我想一起带着鱼缸，可终究不愿再看到似曾相识的场景而放弃了。返校后，白日忙于各种公务，无暇胡思乱想，可每到晚上，心里空荡荡的，总感觉缺些什么。第一周周末，恰遇县城同事有事，便借此机会，返回老家，专程拿回鱼缸，又央求同事从西峰带回几条锦鲤。
熟悉的流程，熟悉的场景，一切安好！每当身疲心乱之事，静坐床榻，隔缸而望，假山矗立，水草轻浮，鱼游其中，乐得自在。某日，忽又想起，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的故事，似有身临其境之感，不觉喜上眉梢。
可叹命运多舛，新购鱼苗，有一条因换水不慎，严重受伤，等到夜半时分，便悻悻死去。昨日夜晚，赏鱼投食，欣然入睡。晨早却发现，一条淡黄色锦鲤，卡在供氧泵与缸壁缝隙中，奄奄一息。捞取，换水，供氧，整整一个早晨，忙于料理，却始终不见好转。
望见一张一翕，浑身抽搐的锦鲤，不觉心生怜悯。
我猜想，也许昨晚，它或与闺蜜窃窃私语，躲于角落静隅，却难以折身而返；或与同伴嬉戏追逐，像顽童一般，嬉戏于假山水草间，摇头晃脑，却忘却眼前的危险，身处险境却再也难以抽身而退；抑或突想起伤心之事，孑身找寻一处安静之所，闭门却扫，自叹一番内心的苦楚，却未曾想到，再也没有机会心释而返。无论何种情形，我想当它身入险境，定是大声呼救，尾击水花，可惜同伴无能为力，而我却床榻酣睡，没有理会。也许，它早就绝望而死，但心有一种信念，一种勇气苦苦支撑，支撑着等到黎明的到来，锲而不舍，永不放弃。
我分明看到了这只锦鲤悲情的眼泪，在我的心上流过。
但愿，我和锦鲤的日子，不再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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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李建州，笔名清水河畔、砾艸。80后作家，甘肃省合水县人，庆阳市作家协会会员，《红叶悦读》签约作家。2008年踏入文坛，发表作品100余篇，散见于《未来导报》、《读友报》、《甘肃工人报》、《陇东报》、《庆阳教育》、庆阳电台等，部分作品被《满江红——中国当代男作家作品选粹》（散文类）、《浪淘沙——新世纪网络文坛优秀作家作品选》（诗歌类）、《且行且吟》（散文卷）、《阅读照亮教育人生》等收录，已出版散文集《生命的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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